兔子和五方
兔子和五方
李祥杭 福建省南安市第一中学
（一）
女大花脸卯足了劲哭的时候我拿出手机看了信息。
我跟兔子谈过贾宝玉情结和女孩子，兔子好像不太理解。前天晚上五方问我：
“你对我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？为什么我到现在还没法理解？”
接到短信我的感情是比较复杂的，由于五方很少主动理我。我心里首先是高兴，然后是不安，接着就茫然了。我自认为对兔子已经把“贾宝玉”和“女孩子”讲得很清楚了。
我给五方重复了1遍，既不是“你想跟我做哥们”也不是“还可以不让我误会”的那种关系。她不明白，居然说：“但是你给我的东西，我带在身边，不枉相识一场。”
夜已经深了，我很久没碰手机，除风扇的“嗡嗡”声之外四下很安静，白蜡烛在清晨一点的时空中寂寞燃烧。我站在老屋门外，野草看起来茂盛却又是那末凄凉颓唐，院子里横七竖八地放着几条长凳子，上头罩着张粗糙的黑纱网。大人小孩都睡着了，我不想太早唤他们起来。
我站在灯泡底下喝矿泉水，奇怪的是，矿泉水既不冷冽，又不纯洁患男人尖锐湿疣原因有哪些呢。里面一定掺了我看不见的东西。
回想刚才的解释，我不确定是不是尽到了意思。我不知道是否是又说了毛病的话或者不好的话。
一定不是哥们。
除此之外我也说不准有没有口是心非的倾向。想着想着觉得太复杂，我掏出绿色小本在院子里记词组。
（2）
争眇不一定是大嚷大叫，不一定需要声音。
词语带了强烈感情色彩的交换也算争吵吧。
第二天早上我和五方吵了1架，强烈感情色彩涂在词语背面。
五方很想让我解释清楚我应该是个怎样的人，应该站在线上线内还是线外。可是遗憾的是，没法解释，我也弄不清楚。
我一直有个坏习惯，吵架时脑子容易发热，头脑发热容易做错事。短信写着写着突然伤心起来，我说：你从头到尾没有懂过。罢了罢了，你还过你的日子。原来兔子不在你所在的地方……
我不喜欢抒滥情可是我常常抒滥情，明明知道这样子讲话她是不会喜欢的，可是又造了那么多廉价的句子。
我真是一个奇怪的人。
五方不再开口，不能解释也觉得无可奈何。
那天我把自己一头闷进入堆里。
晚上做法事，从7点1直到12点半脑袋老是晕乎乎的。一群穿着白色衣服的人跟着穿缁衣的法师在狭窄的屋子里绕，这让我想起了四年前的夜晚。那是一个冬季的夜晚，大概还是这么些人，也是在这沉默的屋子里，铺着稻草的屋子里，沉默地绕。只是那时我的脑袋晕得更利害，屋子中间躺着的是另外一个人。他是唱过花旦的小生，是慈祥的老爷爷，也是我的爷爷。
就是4年前的那天晚上，我昏昏地绕着绕着绕到一扇陌生的巨大的门前，常常抱着我在他那张微微泛着霉味的干净床上讲西游记的爷爷，常常笑眯眯的爷爷，在门前消失了。他的意志让我打开了门。
我不曾后悔过，虽然我失去了很多东西并且没得到额外的东西。爷爷把我该知道的都告知了我。
当然这与这篇文章不是那末的有关系。
（三）
刚放暑假那会儿，我的写作计划不太顺利。有一天晚上我和仙人掌在阳台上纳凉，五方来信息说她要去深圳，一家人去。这是她主动和我联系的一次，加上半个月后连发两个问句的主动联系就是所有主动联系。我很高兴，当然高兴的时候头脑发着热，所以给五方同学拨电话。
我想我问她“怎样想到给我发信息”时口气应当相当冷静，否则她也不会一样冷静地说“我告诉很多人啦，顺便也告诉你”。因而，倚着栏杆朝夜空发愣的我，想起了林黛玉的药。
没必要这么诚实吧，就算是骗我—下也好啊，再不然就沉默让我误以为默认。为何喜欢讲实话呢？
干吗要骗你？
你告诉了全球再告诉我算是正常的，如果你告诉了全世界却没告诉我那是不是太不正常了？
我没有告知全世界啊！我怎么会告知全球呢？我只告诉朋友和同学而已。
全球？……这只是修辞，修辞。我的意思是很多人……你要怎么告知全球啊？
也没有很多人，就是比较好的几个朋友啊。
（以下同上，均属答非所问）
……
我用了三瓶矿泉水解释终究让她明白了我讲话喜欢用修辞，但是头脑正常。
我希望有一天你能对我讲你不向全世界讲的话。
（4）
计算机会考和端午节连一起了。假期总共五天。
十班是第二天下午考试。卷子不是很难，我交了卷回到集合处，态度十分端正地问班主任能不能先回去，没想到他爽快地答应了。好心的班主任还提醒我别忘带行李袋。由于我已在学校待了两天，而且下午的事都顺利，所以我很快乐。没见过快乐的兔子是怎样跑的跳的，不过我猜自己抱着行李袋往楼下冲的气势和1只快乐的兔子差不多。刚转出楼梯口就碰见一张清秀的脸。那女孩说：
“要回去啦。”
跑出去才意想到那是五方同学在问我呐。我说：“是啊。”
由于之前和五方同学有些误会，就想打电话澄澄清。不料话越说越多，连“贾宝玉”和“女孩子”都说了，说了这些等于什么都交代了，甚么都交代了还不算，我又给她念了一句不轻易给人念的诗：从明天起，做一个幸福的人尖锐湿疣究竟有那些不明显的症状。后来想起这事，颇后悔当时的一厢情愿。那天大概很热，否则不至于脑子发热还一点没有发觉。
后来我管五方叫兔子，可其实我明白，兔子和五方不是同一个。
兔子是兔子，五方是五方。
兔子所在的地方也许是五方所在的地方。
（5）
高1开学初，我生了一场大病，军训就没参加。由于之前和501的弟兄待了两个星期的暑假班，宿舍里就没觉得有甚么距离。
班级就不一样。十班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教室外的柠檬桉。第一次到一中报名的时候只觉得门口有棵大树，军训过后看到一整排柠檬桉突然很紧张。好在事实证明第一眼感觉不很准确。在十班待了几天，几天里寂寥的空气里散布着幽微的香，循着香味找就到了桉树底下。那棵树很高很安静，很美，不知道它吸引我的是什么，是柠檬的香味吗，还是它思考的姿态？总之，我很快收了它作小弟。
一中的秋天很好。高一开学那会的周末人都走光了，我在教室自修，累了就看看外面的桉树，它使我觉得，心很安全。我在这样的时光里认识了查海生和他的诗。渐渐地，认识的同学多了，讲的话就多了，人就熟了。学习委员的位置也让我有机会认识更多的人。
一开学不讲话的女孩子多，过几个星期就比较少了。有一天下午放学走出教室，看到一个也是不怎么讲话的女孩从前门走出来。秋季把空气和水泥地打扮得忧郁而苍白，岑寂的天映着她的脸。脸很清秀，有些雀斑，头发很好看。我觉得她特别，可是这是完全的以貌取人，不值得太相信。晚自习再见到她，我恍然大悟似的找出坐位表。
她叫五方。
这是第三天正午。女大花脸的哭声中五方的信息是这样的；或许真是我理解错了，希望你不要生我的气。我大概一号晚回去，这件事我没有告知全球。
刚才我写错了男性尖锐湿疣如何3天断根不复发，这是兔子的信息。
（7）
我小时候很怕听告别仪式上乐器的声音，现在还是怕。这是第三日早上11点多，五连场棚子已经搭好了，布幔迎风飘动，世界刹那间变得很空。那些乐器断断续续唱着，我最讨厌的是唢呐，至今不知它有什么优点哦；讨厌敲大鼓的人，有必要敲得那末重那末频吗？我讨厌钹，它声音太恐怖了。家族的大人小孩在麻木的乐声中爬到灵前，接着起立，跪下，起立，跪下……我跪下的时候地面小小地震了两下。
女大花脸接过麦克风哭唱而来的时候我想起了信息，是她的吗？
我们给女大花脸让了路，让她能扶着灵柩哭。挪到柱子下边，黑边布幔被风扯得呼呼作响，我仰起脸望了一眼夏日的天空。阳光炽烈，却徒然，驱不散心内的空荒。
女大花脸越哭越凄厉。
突然觉得什么都很徒劳。
我也不知道为何。
（8）
第三日下午。4年前就去过火葬场了，那次去得没错。我不曾后悔过，虽然我失去了很多东西并且没得到额外的东西。如今我望着那沾满尘埃神色黯然的车，想起四年前的我，也想起爷爷。
无法忘记的是他的笑和见到他的笑之后我的笑。这两个人的笑是一样的。但是两个人都不在了。乐器再次响起，刹那间，我从钹中听到另一种声音，那是戏台的声音。当年爷爷也是在这样的乐器奏鸣中款款出场的吧，爷爷演的是什么，却不知道。
好想听一次他唱的戏。
好想听一次扮花旦很好的爷爷唱的戏。
（九）
回到家喝几口水，烧了一壶开水，给父亲冲了一杯洋参。
上了楼，我想到那句：你对我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？
我不想只做朋友，又不能到达“还可以不让我误解”的关系。
当我提起“知己”这个词语时，我是一个卑鄙的人。
问题想着想着太过复杂，我就跑到床上像木头一样躺得直直的。
我睡着了。
（指导老师黄丽辉）
